前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有一首禅偈诗：“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这首禅偈诗引用的经典中，有一个赵州从谂禅师接引弟子参禅悟道的禅宗公案。从谂禅师是唐末河北赵州观音禅院住持。有一次，两个僧人向从谂禅师请教佛法。从谂禅师问其中一个僧人：“可曾到过?”僧人答：“未曾到。”赵州从谂说：“吃茶去。”赵州又问另一个僧人：“可曾到过?”僧人回答：“到过。”赵州说：“吃茶去。”赵州如此回答，让观音禅院的监院都糊涂了：“到过的，未到过的，怎么都吃茶去?”从谂禅师回答：“吃茶去。”从谂禅师这句机锋语，就是告诉学人，吃茶与参禅悟道是同一个道理，茶的滋味要自己体味，禅的实质要自己体悟。参禅悟道，万言与千语，不如吃茶去。由于这则禅宗公案故事广为流传，在赵州，佛寺禅茶被称为赵州茶。

　　追溯禅宗历史，不难发现，赵州茶就是南岳禅宗茶道的传承和发展。现在根据有关资料做简单的阐述。

　　一、赵州从谂禅师是禅宗七祖怀让下三世法嗣，对南岳禅宗的茶和禅都有很深造诣。据《景德传灯录》记载，从谂是南泉的弟子，南泉是马祖的弟子，马祖是怀让的弟子，即怀让→马祖→南泉→从谂，所以《景德传灯录》称其为怀让下三世法嗣。从谂禅师为南岳禅宗临济宗僧人，有一篇专门研究赵州从谂禅师的文章中说：“赵州临济宗，是禅宗南宗北传的一支，因义玄和尚创立于镇州临济院而得名，属于南岳怀让一系。”①《景德传灯录》卷十记述，从谂禅师，俗姓郝氏，为曹州(今山东曹县)郝乡人，生于唐大历十三年(778)。从谂到池州参见南泉，值南泉偃息。南泉问：“近离什么处。”从谂答：“近离瑞像院。”南泉问：“还见瑞像么?”从谂答：“不见瑞像，只见卧如来。”南泉问：“汝是有主沙弥?无主沙弥?”从谂答：“有主沙弥。”南泉问：“主在什么处?”从谂答：“仲冬严寒，伏惟和尚尊体万福。”对南泉的发问，从谂的回答圆润严谨，南泉当即收其为徒弟②。从谂悟性很好，他师从南泉参禅，苦节笃励，勤勉奋发。一次，从谂问南泉：“如何是道?”南泉回答：“平常心是道。”从谂问：“还可趣向否?”南泉答：“拟向即乖。”从谂又问：“不拟时如何知是道?”南泉解释说：“道不属知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是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虚豁。岂可强是非邪!”由于从谂对南泉传授马祖的“平常心是道”禅理深有体悟，受到南泉器重。

　　二、赵州茶是禅宗生活禅的传承和发扬。

　　禅宗传到六祖慧能，成了中国化的佛教，佛理逐渐深入到日常生活中去。从六祖慧能，到七祖怀让，主张人皆自有佛性，人人可以成佛，在日常生活里处处都有禅机，禅即生活，生活即禅，喝茶，采茶乃至吃饭睡觉都可悟禅。《景德传灯录》卷六有马祖道一“一碗茶”的公案：洪州泐潭惟建禅师一日在马祖法堂后坐禅。祖见乃吹其耳。两吹，惟建起定。其见是马祖却复入定。祖归方丈，令侍者持一碗茶与惟建。惟建不顾，便自归堂。《景德传灯录》卷八的一则公案说：马祖的弟子则川和尚提着篮子在茶园里采茶，庞居士借采茶与则川谈禅，双方言词激烈，气得则川丢下篮子，回了方丈。第三个公案说：松山和尚“一日命庞居士吃茶。居士举起托子云：‘人人尽有分，因什么道不得?’师云：‘只为人人尽有，所以道不得。'居士云:‘阿兄为什么却道得。’师云：‘不可无言也。’居士云：‘灼然灼然。’师便吃茶。居士云：‘阿兄吃茶何不揖客?’师云：‘谁?'居士云:‘庞翁。’师云：‘何须更揖。’后丹霞闻举乃云：‘若不是松山，几被个老翁作乱一上。’居士闻之，乃令人传语丹霞云：‘何不会取举起托子时。’”这些公案说明，寺僧以茶参禅已蔚然成风。马祖的弟子百丈怀海，将禅茶写进了禅门规式，成为佛门丛林一项制度。马祖“平常心是道”，禅道就是渴来吃茶，饥了吃饭的日常生活 。百丈怀海开悟学人的禅法只有三诀：吃茶、珍重、歇憩，其再传弟子仰山慧寂禅师有一偈：“滔滔不持戒，兀兀不坐禅，酽茶三两碗，意在镢头边。”主张不持戒，不坐禅，平常之事就是大道所在。庞居士，名庞蕴，衡阳县人，先后跟随石头希迁和马祖道一参禅，庞居士的悟道禅偈有句云：“神通与妙用，运水与搬柴。”对庞居士的偈诗，石头希迁听了，点头称然。

　　三、赵州“吃茶去”是口语化的生活禅。

　　以茶味参禅，以禅心品茶，就是人们所说的“茶禅一味”。可不论是从茶的角度谈禅，还是禅的角度谈茶，文字总是苍白无力的：湖南省佛教协会会长圣辉法师说：“茶性与禅味，既相通又相似，皆源于人的内心体验，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种意境。”③禅门宗旨为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在传授禅理时十分重视言传身教。怀让在马祖学佛修禅的传法院前面石头上磨砖，引起马祖的好奇，以磨砖不能成镜的道理启迪马祖道一，使马祖顿悟。马祖道一给百丈怀海送过三坛子酱油。盐和酱都是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东西，马祖送盐酱，就是告诉百丈从日常生活参悟禅道。百丈捎信告诉马祖，酱缸打破已有三十年了。百丈巧妙的回答，实际告诉马祖他三十年来都在从日常生活领悟禅机。倡立禅门规式的百丈怀海，根据寺庙的普请制度，他自我约束，身体力行，留下“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公案。

　　赵州从谂禅师继承从柴米油盐各种日常生活启迪学人的传统，以“吃茶去”启迪学人，对禅宗生活禅有新的发展。赵州的“吃茶去”，一是风趣、幽默，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听明白以后，就印象深刻。二是简练、明白，不事修饰，就是三个字的一个短语。禅宗很多大师接引学人的机锋语，都是禅偈诗形式；赵州的一个三字句，绝无仅有，易记难忘。三是直白，就是吃茶这么一回事。禅宗传承中，很多接引弟子的机锋语都比较悔涩难懂，赵州的“吃茶去”，没有让人不懂的地方。赵州将南岳吃茶嚼渣的地方风俗中的吃字用在接引弟子的机锋语中，不仅南方人懂，北方人也懂，因此在赵州成为口头禅。赵州“吃茶去”，将以茶悟禅口语化。将参禅悟道的复杂理论以直白的口语表现出来，以通俗的语言诠释了马祖道一送给惟建禅师的“一碗茶”，并将“一碗茶”精心传承和发扬光大。

　　注释：①陈星桥《赵州和尚、赵州禅与柏林禅寺》

　　②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卷八。

　　③圣辉：《佛教茶禅一味的思想能对社会的和谐发挥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