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威廉·燕卜荪的《南岳之秋》
1937年的中国患了重感冒
南岳衡山仅仅只是稍事休息的客栈
维多利亚式的火车停泊在英伦三岛
没有飞机,就把自己想象成鹰
降落圣经学校教堂式的尖顶
流亡是一个动词
像诗人梦里漂移的月亮
大学是一个名词
在文化人眼里东方破晓
而这座南方圣山
佛的灵光、香客、乞丐
以及高僧们的禅语
被秋风追逐的落叶
一同在时间的筛子里
颠簸
他走上讲台
满口叶芝、马克思、珀加索斯、佛洛伊德
他是真正的诗人,凭着想象
便可以将北方图书馆雪地里的鸟雀
撩拨得叽叽喳喳
他讲授《当代英诗》,从霍甫金斯到奥登
也分析莎士比亚、布拉德雷、艾略特和庞德
难得的短暂的宁静,炸弹还没有掉下
他讲到鲑鱼,这伟大的流浪者
在战场上哼起自由的歌声
他讲到啤酒、虎骨酒和地道的衡山米酒
唯独不讲顶风冒风雨踏着泥泞撑着油纸伞
去南岳镇上醉酒,把自己糟蹋成“邋遢洋人”
(这一点与诗仙李白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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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仍在继续
他也会想起家乡英格兰的上空
那曾经骄傲飞翔的鹰
现在流落在异国他乡的山间
在深秋的骤寒里放弃绅士派头
与金岳霖先生谈心论道
还有吴宓、朱自清、冯友兰、叶公超
这些南岳山峰中松树般的栋梁
灵魂忍耐孤独,意志经受煎熬
孩子似的,在摇篮中颤抖
他可能不曾想到他的学生们
穆旦、袁可嘉、杜运燮、郑敏
以各自的光彩映亮中国诗歌天空
王佐良、许国璋、李赋宁
一个个成为语言学大师
心灵的迷雾,在1937年的南方山巅
被一阵阵秋风吹散
饷午或者黄昏
散步,听鸟,眯起英国诗人的蓝眼睛
看老水牛怎样慢慢挪过山腰
典型的中国水墨画场景
力透纸背,瞬间燃起诗的篝火
这唐诗宋词明眸皓齿江山多娇的古国
岂能让三岛儿贪婪无耻地逍遥
啊啊,写诗,写诗
就着白龙潭瀑布的清
就着银杏、雪杉的静
就着南岳大庙升腾的烟
就着望穿秋水思乡的苦
就着秋毫之末新生的浅
就着一叶知秋淅淅沥沥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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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此生中最长的一首诗
写北平酣睡的城墙
写灵魂跋涉的苦楚
写孤寂中偶遇的一颗草
写晦涩的帝国玩笑
写战火中苦撑的背影
写校舍顶上防漏的油布
写光线暗淡里潮湿的地板
写内心燃烧着渴望的眼睛
写黑板上打着喷嚏的诗句
写对视间信心的岛
写拼杀战场漫卷的吼声
写朗诵的手势
写游动的鹅毫
写没有生锈的山水
写长了青苔的心境
写挤在雾霭里游走的峰峦
写跌宕在峰峦情绪里的那群人
推开窗,天已白
南岳衡山刚刚出浴
南岳之秋如一捧松果滚落山坡
祝融峰巅端坐着火神而非叶芝
火神不能可预告未来
残酷的战争和江山的矜持
还有白龙潭畔的那一壶醉意
他和他的同伴们又将启程
穿过山岚,往南或更行更远
威廉·燕卜荪,依旧在打字机上滑翔着
他那咖啡色的梦
延伸阅读
作者:吕宗林(衡阳)
编辑:彭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