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或许是江南离那个金戈铁马的时代太久远的缘故，“残香绕红楼”的寺庙景致是难得寻觅了。然而，在南岳衡山，依旧有一段千年的香火还在绵延，还在倾诉着尘钟暮鼓的往事。烟花三月，为尘缘和雅好所牵，同友人去了趟南岳衡山，做了一回真正的香客。
从衡山火车站下了车，仆仆风尘赶到南岳古镇的时候，夕阳早已经潜下了山梁，金色的轮廓胜似一座镶上金边的小重天。麻石铺就的古镇小道，朴实中不乏摩登的现代商业气息，四处游走着三三两两的僧人和香客，两旁的店肆摆满了礼佛的法器和香烛纸钱。镇头的南岳大庙红墙碧瓦，依旧香火阜盛。暮色渐次笼罩了下来，山雾也起来了，寺庙僧人晚课的香烟夹杂着颇有节奏的木鱼声，宁静而祥和。
我们是选择夜晚登南岳的，为的是在第二天清晨能够看到奇特的南岳日出景观。我们出发了，四十余人组成了“远征军”行走在黑密的树林里面，颇具探险的意蕴。周围没有灯光，哀怨的鸟鸣如同怨妇在哭诉边关的良人，阵阵松涛声中似乎有野兽在枯树枝下奔跑，偶尔从树枝缝隙中透过来的车灯“狂魔乱舞”。有几个铁杆的武侠迷津津有味地聊起来了五岳剑派中的武林高手来，似乎我们行走的这段山林也隐藏着无数的刀光剑影。其实，不仅武林人士喜好名岳大山，迁客骚人们不也是喜欢放浪于南岳的山林么?“谪仙”李白一生浪迹萍踪，曾多次把盏于南岳的荒村酒肆，“斗酒诗百篇”；为情所困的李商隐为了打听隐居衡山的前妻柳蕊娘，逶迤千里来到南岳，虽铁鞋踏破也得不到柳蕊娘一见，其情何等哀怨?“一代天骄”毛泽东，青年时也曾上过衡山，而且确乎是作为一种信徒的身份来衡山朝香的。据考证，那年毛泽东的母亲文七妹沉疴缠身，笃信佛教的她却不能实现去南岳敬香的夙愿，为了实现母亲的愿望，孝顺的毛泽东硬是在某个早晨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地上南岳烧香礼佛。稗官野史或许不足为信，但人是感情的灵长，对于佛、对于南岳的朝拜就一定意味着迷信和愚昧么?我看未必。
夜宿半山亭，凌晨再向祝融峰进发。太阳还没有露出脸，祝融峰开始风云变幻，纷纷扬扬地飘起了小雨，云群和山岚开始纠缠起来。我们不得不临时打消看日出的念头，混迹于一群善男信女中，沿着崎岖的山径寻找我们各自钟情的景致。沿途经过铁佛寺、福平寺以及其它不记得名字的古刹，我们都虔诚地放下行囊，在那些或木然或可掬的菩萨面前默默祈祷，或者干脆就站在僧人们的下首，聆听他们颂念经文。流连过唐代佛门七祖怀让禅师“磨砖作镜”的巨石、李沁手书的“极高明”石刻，我们在一片慨叹中穿过南天门的石阶，便到了修建于隋代的“上封寺”，再过来就到了“遇仙桥”。“遇仙桥”就横亘在祝融峰脚下，一块风化的巨石犹如硕大的蘑菇盘桓在云山雾海上，麻石的狭窄通道牵系通往峰顶的小路，真可谓曲径通幽。“遇仙桥”的名号我在很多风景区都听说过，不管遇到仙人与否，都代表了贫苦的劳动人民脱离人间炼狱的淳朴愿望。
终于登上了祝融峰，但是要领略“极目楚天舒”的胜景就必须登上望日台。据载，望日台建于元世组至元十三年(公元1276年)，“登台东望，遥见海门，云水皆赤，倏忽异彩，日轮荡漾，若隐若现，稍之奋涌而起，光辉眩目。”据当地的老人讲，秋高气爽时节，由此北望，可以见烟波浩淼的洞庭湖；向西望，可目睹巍巍的雪峰山。而李白也有诗云：“衡山苍苍人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南飙吹散五峰雪，往往落花到洞庭。”
南岳主寿，是佛道胜地，据说在最高的祝融峰顶祈祷祝福可以声播四海，上传天庭。祝融峰的庙宇就雄据在我们视界的上首，威严四散。庙前的牌楼上面，挂满了各地香客进献的牌匾。特别让我们感兴趣的是历代文人墨客们留下的文辞骚赋。庙内热闹非凡，人们或争先恐后地挤到门楣前摄影留念，或一脸虔诚跪在菩萨们面前，自言自语。芸芸众生，千姿百态。有时候宗教真是一个好东西，当社会和自然的浩劫吞噬人们无助的心灵时，佛道来了，他们便成了人们心灵的寄托，给阴霾以生机的希望。有人说，宗教是消极的麻醉剂。但是谁又知道，面对人生的痛苦，暂时的麻醉却胜似虚假的慈善救助譬如南岳的佛。民国年间，杭州虎跑定慧寺有个高僧叫李叔同，出家前他是富家子弟，也曾风度翩翩，可他无法忍受世俗的污恶，义无返顾地选择了与青灯古佛为伴，至今仍传为美谈。“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风雨任平生。”僧人甚至俗家的信徒们，从“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修炼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万物皆空，这其中的心灵挣扎又是怎样的一番苦楚和解脱呢?
我肃立在菩萨面前，点上香烛，对着三山五岳的神灵祈祷起来。或许，等到我穷老山林的时候，也来到南岳，也执柄如意的拂尘，青灯黄卷。
或许，这个可以作为我南岳朝香的初衷或最后的感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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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南岳新闻网
作者：周新寰（湖南省）
编辑：彭俊